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片刻:“先按兵不动,让突厥先和回鹘打一场。”
斥候问:“我朝东营大军追赶回鹘,深入突厥大军腹地,也不用管吗?”
燕长宁大惊失色:“你说什么?”
斥候估量了一下时间:“沈元帅应当已经追上,大概正将回鹘打得……”
话还没说话,燕长宁已如一支疾驰的箭蹿了出去。
斥候:“???”
什么东西过去了?
将军刚刚是不是说“按兵不动”来着?难道是他记错了?
他呆滞补上最后四个字:“……落花流水。”
燕驰野骑在高头大马上,嘴角叼着一根野草,吊儿郎当看着远处血色四溅。
他轻“啧”一声,语气轻蔑,遥遥指点江山,对左右笑道:“看,狗咬狗,一出好戏。”
话音刚落,便见他父亲燕长宁疾驰而出,径直闯进这一出好戏里。
燕驰野:“???”
他问:“怎么回事?”
偏将往远处望了望,猜测道:“大抵是去接应吧,听说负责东境战局的沈元帅一路追着回鹘过来,算算时间,差不多也该到了。对了,少将军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便见方才还漫不经心的燕驰野猛然坐直,“呸”地吐出叼着的野草,骑着马疾驰而出,半瞬就不见了踪影。
偏将:“???”
偏将茫然。
燕驰野抿着唇,漠北的风如刀刃划过他的脸颊,他半睁着眼,于漫天黄沙中找寻那道深深刻入记忆中的身影。
溃散的敌军往四周奔逃,硝烟弥漫,时不时有闪着冷光的箭自头顶飞过。
燕驰野逆着人流而上。
他脑海中只翻来覆去盘旋着一个念头:
明烛来了,明烛在敌军之中,明烛有危险。
明烛有危险。
他要往前,到明烛身边去。
死也要去到明烛身边。
*
沈明烛始终在军队的最前方。
正因为他永远身先士卒,所以正面作战也好、暗夜驰行也罢,他的军队都无一人动摇。
“冲上去”这三个字看起来简单,可很多时候,所谓领兵打仗,只要能做到这三个字便足够了不起。
乌勒斡逃跑已久,他转身,很快又绝望看到了沈明烛追上来的身影。
事已至此,避无可避,他怒吼一声,握着大刀,驱马转身迎战。
草原的民族在马上长大,他身为部落之主,身手自然不凡。
大刀砍下,马蹄萧萧,激起三层黄沙。
于黄沙落地之前,长枪如破晓旭日,掠过一道盈盈虹光。沈明烛轻叹了一口气,血色的风吹过他的眼,雾蒙蒙的,像是仙人垂泪,点滴之间全是悲悯。
可他的动作没有迟疑,长□□出,依旧苍茫如游龙。
“沈明烛,你欺人太甚!”两三回合后,在沈明烛攻势下逐渐不支的乌勒斡在绝望中彻底崩溃。
回鹘之败亡已成定局,难以挽回了。
他双眸赤红,不顾身上中枪愤然往前。
他死归死,但在那之前,他要沈明烛给回鹘陪葬!
本来,这对沈明烛而言轻而易举便能避开,然而他正要有所动作,忽然从心口漫开一丝强烈的刺痛,牵动他四肢发软。
瘴气之毒又毒发了。
他强忍着疼痛后撤一步,只动作微微有些停滞。
在这一瞬间的迟疑中,乌勒斡的重刀划过他的肩膀。
倘若沈明烛动作再慢些,这刀将从他肩头劈下,带走他一只手。
沈明烛不慌不忙,躲开这一刀后又是一□□出。
这一枪穿透乌勒斡的脖颈,回鹘之主就此殒命。
做完这一切,沈明烛才终于忍不住,俯下身吐出一大口血来。
这一吐便再也抑制不了,像是浑身血液自心口涌上喉咙,他从弯腰到半蹲,于血色遍野的战场中央吐得昏天黑地。
只不过吐出来的全是血。
乌勒斡的尸体躺在他脚步,其他人慑于他的勇猛,一时不敢轻举妄动,然而见他似乎身有痼疾,抱着乘他病要他命的想法,有人试探性地朝他砍了一刀。
沈明烛头脑有些昏沉,可战斗的本能还在。
他吐着血,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把剑,只是挥手的功夫,便有一大好头颅落地。
然后他吐着吐着,发现自己……
好像也习惯了。
有些人天然就是人群的中心。
于是当燕长宁艰难逆着人流闯入战场中心,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被血染红银白盔甲的血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