互作饵
夏云鹤想了想,长叹一声,抬头问林仓,“你说人家福王凭什么见我?”
林仓笑着道:“这我哪里知道,殿下的话我带到了,怎么办,看夏大人您了。”
夏云鹤也笑了,忽地敛了笑容,斥道,“出去!”,她看了穆修年一眼,“你们两个都出去!”
将林仓、穆修年二人,连带那桶水一并赶出去后,夏云鹤坐回四方桌前,捂着额头叹气。
她歇了片刻,起身出屋,倚在栏杆处,夜半外间静谧,隐隐听见楼下房内有人交谈,她侧着耳朵听了会儿,房顶上忽然传来人声,“夏大人,没什么可听的,不过是几个军士在商量着杀出去救殿下呢!”
林仓从房顶上翻下来,他轻巧得像只猫,竟一点声音也没发出。他见夏云鹤面无表情,不为所动,又笑着说道,“夏大人,您知道为什么殿下要亲自来远州吗?”
“别看殿下平日里待人和气,实际信任的人并不多。”,林仓看向夏云鹤,视线从利落的侧脸落在那双黑亮的眼睛上,端得是气定神闲,缥缈出尘,可他偏要将这人拉回人间,“钱公公是跟着殿下从宫里出来的,镖局的事殿下交给钱公公打理。可这里是远州,除了福王,还有万家,城北的镇安镖局就是万家的,他们设宴摆了钱公公一道,哪曾想,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,叫福王捡了漏。”
“人扣在福王府,福王写信叫我带给殿下,请殿下来远州,为的就是殿下手里的镖局,不只远州,而是全部。”,他叹口气,“殿下太想赢了,若殿下不肯交出镖局实权,福王不会放人,事情拖太久,牵扯的人越多,惊动了上面,谁都不会好过。”
夏云鹤揣起手,“闹大怕什么,越大越好。”
说完,转身回屋。
林仓道:“夏大人真这么想?枉费殿下对大人您的信任。”
夏云鹤微微侧头,瞥了林仓一眼,说道,“今日乏了,明日再说。”
……
这一夜夏云鹤辗转反侧,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,睡着不久又被一阵突兀的叩门声惊醒。
夏云鹤揉着脖颈开了房门,先踏进来的是双牛皮靴子,夏云鹤扒着门一顿,抬头往上瞧,竟然是两个面色不善的黑甲,眉弓虬起,目光如电,不怒自威。
她霎时惊醒,揖道,“二位有事?”
一人道:“无事,请先生到院中晒晒太阳。”
说罢,让开一条道,请夏云鹤出来。
夏云鹤略一沉思,向二人谢过,侧身提着衣摆往外跨了一步,到了廊上,从栏杆处一探看,她瞳孔一缩。
只见伍逊长等人被扒去中衣,绑在笞凳上,背上早就是条条血印……
夏云鹤身后一个黑甲走上前,呵斥道,“这里是远州,不是鄞郡,想在这里搞事,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。”
伍逊长在下骂道:“你的鞭子挠痒痒呢,怎么又不打了!打不动了?”
黑甲才哼了一声,夏云鹤接上话,“既然他不疼,那你们慢慢打。”,她掩唇打了个呵欠,掏出帕子掖了掖眼角,继续说道,“他好歹也是秦王殿下的人,别打死,留口气就行。”
这几人本想给夏云鹤个下马威,顺带再敲一笔竹杠,没想到这书生比无赖还无耻几分,也是抬手叫停了笞刑,一人道,“恁这个白脸书生,也绑过去,赏他一顿鞭子,看还老不老实。”
夏云鹤咳嗽一声,摸出袖中的银袋铜鱼符,几名黑甲仔细一瞧,愣住了,一时不敢妄动,夏云鹤从他们手中抽走鱼符,以帕掩唇,懒懒散散道,“几位继续用刑,某昨夜没休息好,有些乏了,不叨扰几位雅兴。”
待她转身之际,这黑甲呵止住她,黑甲忌惮鱼符的身份,晓得眼前的书生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谋士,说话也谨慎起来,“不知大人怎么称呼?”
夏云鹤轻笑一声,说了一句“鄙人姓夏”,便回去歇息了。
一觉醒来,已近午时,她下楼吃饭,却见伍逊长等人还绑在凳上,人已经晕了过去,那几个黑甲却是换了一副面孔,“夏大人不在鄞郡,怎么跑来远州?擅离职役,可要笞四十。”
夏云鹤笑了笑,回道,“几位,福王殿下私扣亲王,不知其罪几何?”
“放肆,你敢以下犯上,污蔑福王!信不信本官将你的罪行如实奏报上去!”
“求之不得!”,夏云鹤笑着道,“你最好老老实实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如实奏报上去,福王扣押藩王,官军滥用私刑,全部奏报上去。就算你掐头去尾,只写我夏云鹤的罪行,届时巡察御史提审在下,我也会将我在这里看到、听到的,一五一十说出去。若你想在这里即刻结果我的性命,那更好了,朝廷命官死于非命,巡察御史来得更快。”
这一番话说得众人熄火,黑甲们面面相觑,两人低头耳语一番,招呼众人离去。此后两天,无人再来,守兵却增加了一倍,本来不大的馆驿围成铁桶一般。
黑甲们放了伍逊长等人,秦王带来的这八个人,除了穆修年,剩下七个莽夫,这七位躺在床上唉声叹气,再见到夏云鹤,也没了心气,闷闷唤一声“夏大人”,不敢再说什么。
无人打扰,夏云鹤松了一口气,福王那边在熬秦王,在熬馆驿内的众人,她何尝不是在熬福王,在赌福王会先认输,年轻人的耐性总是比不过年长者,因为他们很急,着急解决事态,着急短时间内功成名就,而急最易出错。
她耐心等着,等着福王露出破绽的那一刻,或者她这面时机成熟那一刻。
与此同时,她还要熬一熬秦王,她需要的是一把锋利沉稳的长剑,而不是一个贪功冒进,莽撞无知,狂妄自大的少年。
秦王和该需要这一场历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