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、第 18 章

冰冷的、咸涩的海水汹涌冲刷着他,叫他无法呼吸。

  更多的人,她们没有议论,只是在沉默中整理、更新对他的偏见。

  京城就像一座庞然怪物,一口将他吞食入腹。

  而他每往皇宫走一步,都像是在它的胃里做毫无意义的挣扎。

  百姓们都知道,他此次回来,即将脱离罪臣之子的身份,回归白身。

  但那千万束的眼神中,没有恭贺,只有忿忿、鄙视、戏谑,更多的,是鲜明的憎恶。

  好像他就算是将所有失地收回来,也弥补不了什么。

  邹以汀不由自嘲地笑了。

  在外头这么多年,尤其是这几日,在那人一视同仁的视线下,他几乎要忘了他在这京城里是如何度日如年的。

  抵达皇城脚下时,已黑云压城,随时都会下雨。

  金銮殿上,邹以汀的银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。

  一众大臣的目光如同长针,从四面八方一根根刺穿他。

  讥讽的议论声不停。

  “他还真回来了。”

  “晦气,一会子下朝,定要好好沐浴一番。”

  “真是一点没变,一点也不像个男子。”

  这么多年,邹以汀已经学会过滤那些话。

  邹以汀低着头,一字一句将河东的情况一一阐述。

  上首陛下迫于朝臣压力收了他的兵权。

  碍于他的性别与罪臣之子的身份,本是戴罪立功,故而没什么嘉奖,只赐他平宁将军之虚名。

  有大臣背地里相视一笑:平宁听着不像个将军,倒像个郡卿。

  邹以汀面色不显,只磕头跪拜:“谢陛下。”

  “爱卿可有所求。”

  “陛下,臣只想求一官职。”

  有了官职,他就能光明正大出门,调查母亲的案子。

  金銮殿静了三分。

  那龙椅上的天子忽而漫不经心道:“朕记得,知微年过二十,尚未娶夫。”

  嗡——

  邹以汀恍若什么也听不见了。

  二皇女,也就是当朝怀王出列道:“是,回陛下,小女知微尚未成婚。”

  王知微,当朝怀王的嫡女,也是当今世女。

  所有人都知道,王知微虽尚未娶夫,但……那外面养的小情人多得四只手都数不过来。

  可即便如此,也不至于摊上邹以汀吧!

  众人不由唏嘘,在内心头脑风暴:陛下这步棋,到底是看好二皇女,还是不看好二皇女?

  百官心思各异,却无人在乎邹以汀。

  邹以汀孤零零立金銮殿的正中央,望着光可鉴人的金銮殿地砖,看着自己这张令人憎恶的脸。

  仿佛浑身的血液都降温、凝固,最终麻木,好像死了一般。

  “任邹以汀为京城崇文门东副监督。

  另,世女知微为人体贴,邹卿战功彪炳,乃佳偶天成,事不宜迟,夏至便成婚吧。”

  他看见自己下跪,听到自己面无表情地附和:

  “陛下

  英名!”

  踏出金銮殿的时候,下起了大雨。

  别的官员家里都派了人来送伞,亦或是好友们并肩而行。

  邹以汀却独自淋着雨,走在宏伟的长阶。

  第一场春雨总是伴随着惊雷。

  那些电光下的雨点,一柱一柱,打碎他的脊梁。

  这都是意料之内,有世女这样的归宿,已是他高攀。

  邹以汀在心里一句句说服自己。

  但他的脑海里,不自觉闪过那抹红色的身影。

  一旦想到那人,他的心底里,就有什么东西仿佛破了土,疯狂生长。

  他极力压制着压制着,有千万条理由阻止他,质问他怎么能在这时想到她。

  他走到宫门,忽然脚步一顿。

  那里停着一辆马车,桃夭杏色的车壁,翠缥的车檐,群青的车顶,叫人难以忽视。

  那人撩起车帘,她换了身装扮,身上宝石闪闪发亮,艳光十色。穿金戴银,富丽堂皇,红绿加身,紫衫外袄一罩,仿若金灿灿的太阳。

  是他从未见过的菁华模样。

  她很没大没小地冲他招手:“邹将军,好巧!

  这大下雨天的,容易受风寒,快上车吧,我送你。”

  他摸不透她的目的,只能朝夺嫡之争的方向想。

  若王文是大皇女的人,做这一切都情有可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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